017:媒介变革中的人类时间线

过去几年,我基本都在从事文字相关的工作,准备一档声音节目还是比较忐忑。首先摆在我面前的第一个问题是:现在的内容创业大多局限在文字和视频。声音去哪里了呢?

必须声明一点,播客其实是一个历史悠久但依然非常小众的媒介形式,2001 年苹果发布 iPod 之后,Podcast 才逐渐兴起,但即便在美国,这个行业依然非常小。好奇心日报曾援引美国 National Public Radio(全国公共广播电台)的数据称:

今年靠播客赚的钱预计会超过原来的两倍,三年前的十倍。在过去十年内播客带来的利润正在稳步增长,而且看起来播客业将会迎来转折点。

另一个根据评估和提供播客广告服务的公司 Podtrac 在 2015 年4 月公布的报告显示,NPR 的节目在美国地区的月听众数量为 723 万,在全球的下载量达到 6177 万

但播客的未来远非这几个数字可以预测,Ben Thompson 在一篇深入探讨播客未来的文章(原文在此,ifanr 译文在此)里分析了基于声音的播客与基于文字的博客的一系列区别,来看看 ifanr 的译文:

  • 创作:博客的出现是在 1999 年,而 WordPress 则是在 2003 年。使用这两者都需要一定的门槛,但是跟现在播客的录音和剪辑的门槛相比,就如同小巫见大巫了。要让节目上架 iTunes 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。这意味着,当年不错的博客数量远比现在的播客多得多。
  • 传播:博客可以通过在人人都用的浏览器中键入网址就能够读到。播客则更为复杂:你得去第三方的播客播放器里的节目索引(从 iTunes 或者其他自带软件)中搜索来添加新节目,或者通过复制粘贴节目的源地址来添加。你也可以直接在网页上收听,但不管怎样这体验顶多算是差强人意。
  • 发现:在 2004 年,你多是通过流行的博客中的链接发现其他的博客;今天,你通常是在社交网络上发现新的博客。与此同时,播客在这方面一直在苦苦挣扎:没错,iTunes 确实有首页推荐和排名系统,但用户需要下载,还得花不少时间去听,就决定了播客很难实现病毒式传播。很多播客是附属于类似 NPR 之类的现有品牌或者播主的个人品牌的一个项目。
  • 用户留存:早在 2004 年,大多数读者通过书签来再次访问博客;技高一筹的读者则会利用 RRS 订阅器从博客网站上获取更新的内容并下载为信息流来阅读。而今天,多数读者主要在社交网络上读帖子,但并不是每一则帖子都会被看到。有趣的是,在这方面播客倒显出它的优势来: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建立在 RSS 的订阅模式上,任何人,只要在播客平台上订阅了节目,就可以自动下载节目的更新,甚至收到推送,节目也因而会收获一批粘性大的忠实听众。
  • 商业化:博客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光辉岁月——那时你可以通过谷歌的 AdSense 广告服来赚钱,但不久之后,这种钱途就随着博客数量的剧增而迅速黯淡。

倘若把 Ben Thompson 的分析放在中国语境下,大概是这样的:

  • 创作门槛:录制一个播客远比你写一篇公众号文章门槛高很多,至少你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……
  • 传播渠道:相比于文字类的各个平台和渠道,中文的播客传播渠道非常少;
  • 用户体验:用户去哪里发现好内容?又如何与用户互动…..

那么这也引申出另一个问题,也就是播客商业化,当下内容创业的盛世更多的还是基于对于内容变现能力的想象力,但播客的想象力并不大。比如广告,不管是硬广与软广,都是一种和电视广告类似的品牌广告,这需要海量的用户群体做背书,而就像之前所言,播客始终是个小众的生意,这条路并不容易走的通。
从这个角度来说,国内的一些声音类 App ,通过与内容生产者签订合同,以付费的形式卖给用户,这或许是一个比较好的探索。这些声音类 App 大大降低了播客生产的成本,比如你可以一键录音,一键上传等等,但对草根的内容创业者来说,冷启动的成本依然非常高,而且在28定律的作用下,仅仅依靠声音内容的创业非常困难。

渲染了这么多悲凉情绪,最后也要归结于我要做什么的命题。其实我的出发点很简单:先做一档独立播客。现在的互联网就是一个个拥有高高围墙的花园,里面再怎么枝繁叶茂,也依然难言自由。但我希望我的内容是通过互联网这个公共渠道传输,而不是某个私有渠道上流动。

就像「I/O」博客是基于互联网,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通过任何设备上的浏览器访问;而「I/O」会员服务利用邮件,如果你是会员,你可以使用任何操作系统上的任何邮件客户端,收到会员专属内容;也因此,我的这档播客——「I/O」调频,也是一档基于互联网的声音产品,你可以通过任何操作系统上的任何支持 RSS 订阅的播客客户端收听到这个节目。

其次,我还在思考如何让声音与文字互动。文字和声音,作为两种不同的媒介形式,能够在不同层面体现「I/O」的价值和定位。有时,我们不得不悲观地承认,世界是个多维的存在,作为个体的我们,其实根本无法真正了解世界。但我们可以选择从多个维度去观察世界,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,因此,我对「I/O」的定位就是从「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社会等多个视角还原一个被科技包围的世界全貌」。我也特别认同麦克卢汉的一句话:我不解释,我只探索。这也是「I/O」一直在践行的事情——用文字传递对这个世界的思考——接下来,文字、声音都将成为探索这个世界的工具。

我在录第一期节目时时明显感觉到了两种媒介——文字与声音——截然不同的内容生产过程和最后成品的效果。也令我想到我在读瓦尔特·本雅明《讲故事的人》中的一些心得体会。

瓦尔特本雅明是上世纪 30 年代的德国的文化批评家,他在美学、文学、戏剧等领域拥有极高的造诣,本雅明撰写了大量的文学评论和文艺批评。

严格意义上说,《讲故事的人》只是一篇小说评论,但我却看到了本雅明对于媒介变化的敏锐度,尤其是从口语文化到印刷文化的变化直接催生了小说、报纸,并终结了史诗,而社会层面的影响,则是让社会阶层的分化加剧,毕竟读写是一种需要花时间和金钱才能「购买」到的能力。在强大的技术变革面前,本雅明笔下的人类弱小无助:

乘坐马拉车上学的一代人现在伫立于荒郊野地,头顶上苍茫的天穹早已物换星移,唯独白云依旧。孑立于白云之下,身陷天摧地塌暴力场中间,是那渺小、孱弱的人的躯体。

随着电视、计算机以及互联网的出现,人类认知的方式再次发生本质的变化。如果读写是一种象征身份的能力,那么到了电视、计算机、互联网这样的多媒介时代,更具像的视觉冲击成为流行元素。波兹曼曾经举了一个例子:在电视之前的某段时期,亨利米勒的一本小说《北回归线》特别受青少年的追捧,为什么?因为里面涉及到很多两性秘密的描写,但要看懂这些描写是有成本的,比如这本书比较难找,里面的文字也相对晦涩,一方面需要金钱成本,另一方面也需要一定的文字功底,最起码应该认识很多单词。但当电视出现的时候,这个门槛不复存在,你可以轻易地在那个屏幕上获取更有视觉冲击的感官享受。

如波兹曼所言:「电视是一门敞开大门毫无门槛的技术。」互联网的门槛更低,颇具讽刺意义的是,一方面互联网标榜个性化,而另一方面却又批量制造了一群毫无个性的年轻人,比如美国和英国的孩子都在用 Facebook,中国的青年都活在微信里,这更一步消解了时空的差异性,带来的则是没有任何差异化的对话、故事,那么接下来呢?